国家公园是以保护生态系统、自然景观以及文化遗迹为目的，为游客提供游憩、教育、科研和参观体验机会的大型自然或近自然保护区，是世界范围内传播最为广泛、应用最为成功的保护地管理方式。作为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国家公园建设受到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2019年6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建立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制定自然保护地分类划定标准，对现有的森林公园、海洋公园等各类自然保护地开展综合评价，按照保护区域的自然属性、生态价值以及管理目标进行梳理调整和归类，逐步形成以国家公园为主体、自然保护区为基础、各类自然公园为补充的自然保护地分类系统。但是，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国家公园建设均面临着资金投入不足、经费结构不合理等难题。近年美国内政部多次削减国家公园管理局的财政预算，同时对境内多个国家公园的门票采取了涨价措施；日本则出台相应法律，允许国家公园收取门票以解决融资难题。对于经济发展较为滞后的发展中国家，经费不足对于国家公园建设的制约效应更为显著。在东南亚，仅有14%的海洋公园具有充足的财政拨款，潜水旅游收入成为其公园经费的主要来源；2009—2013年，中国自然保护区的单位面积投入虽然年均增长36%，但仍不足美国国家公园的27%。因此门票作为国家公园建设资金的重要来源，是否应该收取、应该如何定价，引发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讨论。  

近年来，国外学者围绕国家公园征收门票的理论依据和定价标准展开了深入探讨。在理论层面上，公共物品（Public Good）观点认为非盈利性的国家公园是游客国家福利的一部分，对公民应免费开放。公园的建设及运营成本由政府财政承担，收取门票实质上是对纳税人的重复收费，甚至对低收入者产生挤出效应，损害社会公平。此外，收取门票还可能减小客流，降低公园所在地的经济效益。使用者付费（User Pays）观点则认为非盈利并不意味着免费，收取门票才是公平与合理的。游客游览公园会获得收益但同时也会增加公园的额外运营成本，不应要求非游览者去补贴游览者带来的额外成本。对于没有纳税的国际游客而言，收取门票是唯一可行的补偿手段；21世纪初，全球经济面临下行压力，政府用于国家公园建设运营的经费不断缩减，各国纷纷出台相应法律收取门票以弥补资金缺口，使用者付费观点内部出现了高门票与低门票的争论。高门票观点认为高票价可以调节客流，减少拥堵与环境破坏，是国家公园生态修复目的的内在要求；低门票观点则认为高票价对低收入者的大量挤出使得国家公园丧失全民公益性，减少了社会总体福利，有违其游憩利用功能的基本原则，于是 Reynisdottir等主张对不同游客群体实施差别定价以减小对低收入游客的挤出效应。在技术层面上，国外学者基于国家公园的非市场价值制定门票价格，主要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由 Pascoe等和Mayer等使用的旅行费用法（Travel Cost Method，TCM），该方法基于问卷等调查手段，通过建立旅游率和旅行费用的相关关系，明确游客的消费者剩余，最终估算出目标公园的游憩利用价值和相应门票价格。TCM 的局限性在于其只能评估游憩资源的使用价值，无法评估非使用价值。鉴于国家公园除了具备休闲娱乐等使用价值，还具备物种和栖息地保护等非使用价值，使用TCM会导致评估结果的低估，因此 Thur 等[19]建议采用条件价值法（Con-tingent Valuation Method, CVM）估计国家公园票价。CVM同样基于问卷调查等方式，通过询问被调查者对于公园游览的支付意愿（Willingness to Pay, WTP），构建游客支付意愿函数模型，由此估算出目标公园的非市场总价值。有批评者认为CVM虽能够兼顾游憩资源使用价值与非使用价值的评估，但在实际操作中易受被调查者的主观影响, 从而产生多种偏差。但随着事前、事后修正措施的不断加入，CVM的可靠性与有效性已得到有效改善，现已成为非市场价值评估领域应用最广、影响最大的一种方法。其中，Wang 等基于对达赉湖游客支付意愿的调查，考虑公园的可能收益情况，建议门票定价为每人每年7.54美元。Platania 等使用CVM评估游客为游览意大利Etna国家公园的支付意愿，发现受访者年龄、收入与环境意识会对其支付意愿产生显著影响，且适当地收取门票不会引发游客数量锐减。此外，Bigerna等、Kaffashi等还分别就公园内交通改善、物种保护支付方案进行了深入探讨，进一步论证了收取门票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国内有关国家公园门票定价的研究起步较晚。在理论层面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研究重点是对发达国家国家公园建设经验的总结与借鉴。直到近5年，才出现针对国家公园资金保障的专门探讨。其中，张玉钧等认为国家公园建设除了要注重生态修复目的，还应兼顾游憩利用功能，在门票定价上既要凸显其全民公益属性，又要体现使用者付费的基本原则。陈朋等通过对国内外国家公园门票定价的比较分析，发现国内国家公园门票价格水平偏高，单次游览票价相当于国内人均国民收入的1.5%，是国际平均水平的10倍左右。在技术层面上，胡欢等、何思源等、潘丽丽等、彭文静等采用CVM分别对黄山国家森林公园、武夷山国家公园、西溪国家湿地公园和太白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游憩价值和游客生态补偿支付意愿进行评估，通过考察影响游客支付意愿的各项因素，为其研究对象门票价格的制定提供了愈发科学、适用的实证依据。作为自然公园的重要组成、国家公园创建的重点对象，海洋公园具备突出的生态保护与修复功能，已成为促进滨海地区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举措之一，但目前，国内仍缺乏对海洋公园的关注。考虑到海洋公园等自然公园与国家公园同属自然保护地，仅在生态价值与保护强度上存在显著差异，在自然属性、管理目标等方面具有一致性，本文以国家海洋公园为实例，进一步探讨在自然公园或国家公园门票定价中如何更好地权衡其全民公益属性和使用者付费原则，这对于筹集保障资金、加快建立国家公园体制具有重要意义。

胶州湾国家海洋公园是中国最大的半封闭海湾国家级海洋公园，具有重要的游憩参观价值和教育科研价值。由于公园建设时间短、生态修复任务重，其资金需求量较大且面临融资渠道欠缺等难题，目前尚未制定合理可持续的门票价格。鉴于此，本文选取胶州湾国家海洋公园为研究区域，使用双边界二分式CVM获取游客对于公园游览的支付意愿，基于门票收入函数模型和问卷调查所得数据，估计兼顾该公园生态修复目的和游憩利用功能的最优票价，进一步拓宽公园生态修复资金的融资渠道，为该公园可持续发展提供决策参考。此外，本文还考察了游客社会经济特征、环保责任意识和公园了解情况对其支付意愿的影响，以期为差异化的门票定价策略提供实证依据，也可为其他自然公园或国家公园进行门票定价提供方法借鉴。

该文章以“基于双边界二分式CVM的国家公园门票定价研究——以胶州湾国家海洋公园为例”为题，发表在《资源科学》2020年02期 第232-241页